网约车司机互发“假单” 恶性竞争究竟伤了谁

　　随着越来越多司机涌入网约车平台，国内一些机场、火车站、景区等热门乘客集散地纷纷成了网约车司机的“必争之地”。当面临客流量大“爆单”时，一些网约车司机为了能够优先接到远距离的“大单”，会利用平台的监管盲区进行“作弊”以取得排队接客的“优先权”；而当客流量相对较少时，一些司机为了不“白跑一趟”，甚至会将“花招”用在同行身上。“比如为排队靠前的同行发个‘假订单’，等其接单后再取消，这样对方就掉出了排队候客的序列。”一位司机说。

　　但这种“发假单”的做法，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当网约车平台的监管力度不断加大，以及相关司机候客机制的调整，以跑网约车为生的司机也开始意识到“发假单”百害而无一利，这种行为正逐渐减少，成为“过去式”。记者近日对此进行了调查采访。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丹

　　接“大单”完成“KPI”

　　热门乘客集散地成网约车“必争之地”

　　在某机场的网约车候客点，晚上7时左右开始了“上客模式”，随着航班一架架抵达，乘客们鱼贯而出，一台台网约车在航站楼的指定候客点应“约”而来。

　　“今天上客比较早，一般来说都是到了晚上8点后才陆续上客。”网约车司机黄师傅在记者一踏上他的车后就打开了话匣子。

　　随着黄师傅“滴”一声扫向停车场的缴费码，40元的停车费就已经成了他候车的“成本”之一，如果这一单没有赚到至少40元，就算除去人工和时间成本，他这单生意也成了“支出”。

　　因此，像国内的众多机场、火车站、景区等热门乘客集散地也就成为网约车司机潜在的“大单”聚集地，也成为网约车行业的“必争之地”。

　　“现在的停车费比较贵，一小时往往就要15元，所以就算知道会有单，我们也不敢太早进入停车场等客。”黄师傅说，他通常会提前两三个小时来到这些热门乘客集散地停车等单，争取能够接上一两个“大单”，这样基本上就完成了当天给自己定下的“KPI”。

　　他介绍，近两年进入网约车行业的司机越来越多，而网约车市场已基本“饱和”，因而自己的收入也有所下降，即便同样是从某热门乘客集散地接到“大单”，之前的收入一天最多能达到七百元左右，现在最多也只有五百元左右。

　　黄师傅介绍，接“大单”和短途的“小单”不同，也需要一定的技巧。“比如每天大致几点去往这些地方开始排队，到了停车场后在哪里停车会相对容易接到单，还有每天大概到了几点后就基本上没有单了。”

　　网上“排队”忙

　　有司机预设置乘客“目的地”接单

　　和出租车司机现场等待排队不同，在热门乘客集散地，网约车司机的“排队”是在网上进行的。“当开始‘爆单’时，不但乘客要排队等车，网约车司机也同样要排队等客。”黄师傅告诉记者，网上排队的先后成了能否在“大单”聚集地抢到单的关键因素。

　　黄师傅说，抢到单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司机所排“队伍”中司机人数的多少。他解释，由于在某网约车平台，司机可以提前设置“目的地”，到了候客点后，司机会设置一些距离较远的区域作为“目的地”，一旦有乘客下单的目的地与司机所设置的相同，这辆网约车就会进入该目的地的“队列”里进行排队，排名靠前的司机自然能优先接单。

　　因此，网约车司机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自己设置的“目的地”不会与其他司机共享。他告诉记者，如果让同行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而对方刚好排在同一条“队伍”中靠后的位置，说不准就会给你发“假单”，让你掉出“队伍”。

　　给自己或同行“发假单”

　　恶性竞争下往往“两败俱伤”

　　“‘假单’最初都是给自己发的，因为当时平台有一些奖励的机制。”网约车司机辉哥介绍起“发假单”的由来：在网约车平台发展初期，为了鼓励司机每天接更多的单，一般都会在某个“节点单”时设置一定的奖励机制，如当网约车司机跑到“20单”时，就会设置一定的奖励给司机，因此有的司机就会用另一个手机号给自己“发假单”凑单数拿奖励。

　　随着网约车越来越多，乘客的市场份额也基本固定，平台给予司机的“奖励”也越来越少，因此为了冲“节点单”给自己“发假单”的做法也就慢慢行不通了；但随着更多网约车司机加入到热门乘客集散地接客的竞争队伍中，有些网约车司机开始了向同行“发假单”。

　　黄师傅解释，在热门乘客集散地的“排队”机制中，但凡司机接到了两单被取消的订单，就会因此“掉”出队列。“比如一个近800人的司机队伍，一般排在100名到150名之前的位置就能够接到单，但如果接了两单又都被取消，系统就会让你掉到近800名，而原本排在150名之后的司机就会因此增补到前面来。”

　　“其实那么多司机，如果只有一两个使坏，给‘大队伍’造成的影响不会很大，但如果大家都互相‘发假单’，工作就很难开展了。”黄师傅说，如果“假单”刚好发到的不是长期在热门乘客集散地等待上客的网约车司机，对方大概率会就此“认倒霉”空车离开；但如果“假单”是发到长期在热门乘客集散地等待上客的网约车司机，大概率会因此引起一番“纷争”。

　　网约车司机王师傅说，只要是在热门乘客集散地接过单的网约车司机几乎都知道“发假单”一说。他认为，引起同行之间彼此“发假单”的主要原因，在于淡季的时候网约车司机多，而坐网约车的乘客较少，排到队伍靠后位置的司机有可能等了很久却一个乘客都没拉到，不得已地给同行“发假单”，以便自己能接到单，不至于“白跑一趟”。然而“发假单”一旦恶性循环起来，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到最后，靠前的司机不断“掉队”，而原本靠后的司机在位置提前之后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同行“挤”出来。

　　虚拟定位、虚拟号“推波助澜”

　　司机难接“真单” 乘客用车也受影响

　　“你有没有发现，有时候你明明是在某热门乘客集散地下的订单，但接单的司机却是在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开过来？”黄师傅告诉记者，这种单往往是司机用一个手机号“甩定位”，将自己的位置“定”在了该热门乘客集散地进行“排队”，而实际上司机还有另一个手机号用来在其他网约车平台接单。他介绍，如今在网络上仍有一些“虚拟定位”软件存在，这些软件让个别司机在接单或“发假单”时有了更多的“选择”，同样增加了平台对司机的监管难度。比如司机明明是在其他地方，怎么能够给同行发“假单”呢？只用一个“甩定位”的软件就可以实现。

　　此外，由于一些网约车司机会在多个平台接单，也“催生”了相关提供虚拟号码接单的“工作室”，间接助推了“发假单”现象。

　　王师傅表示，有的网约车司机车上备有笔记本电脑，利用虚拟号码一小时就可以下几十笔“假单”，影响同行不说，还会造成一些有实际打车需求的乘客打不到车。“从接单司机的角度来看，有的目的地也是真的，当下很难分辨出接到的到底是真单还是假单。”

　　监管力度加大

　　“发假单”现象已减少

　　针对一些热门乘客集散地网约车司机“发假单”的现象，某网约车平台业内人士反馈，平台会限制司机设置“超级顺路”功能，以避免司机挑单，影响排队秩序。“经核实确认作弊的司机，也将严格按照平台规则，针对不同类型作弊行为，进行扣分或停止服务的处置。”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网约车司机也意识到“发假单”最终只会让大家都接不到单，一番反思后也慢慢放弃了这种做法。黄师傅告诉记者，如今跑热门乘客集散地“大单”的网约车司机基本上都会遵守“规矩”，不给同行“发假单”，能否接到“大单”全凭运气。

　　“平台现在监管也很严格，一旦被发现，对司机的影响很大。”黄师傅说，比如一些比较“低级”的“发假单”行为，通过平台的定位就能够发现，发出订单的位置和司机所在的位置只有几米甚至重合，自然就会被平台识别，进而影响司机账号的信誉度，从而影响其收入。“以我这个级别为例，一旦被平台‘降级’，一个月至少会损失两三千元的收入。”

　　他解释，只要是以跑网约车为生的司机，还是会非常注重自己在平台的信誉度，通过平台的大数据算法，司机的信誉度级别越高，接到“大单”的几率也会越大，同时匹配到优质乘客的几率也会越高。

　　他告诉记者，如此前“发假单”现象比较多的机场、火车站等重点区域，现在也有了新的变化。如今网约车司机在这些区域接单已经没有办法再预设置“目的地”，“超级顺路”功能已被限制，只能接平台随机派出的订单，至于订单远近自然也都是随机的。“如果这个订单是在22公里以内的，司机在送完乘客后再回到这里接单，系统也会将其排在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也算是‘补偿’了司机此前接到的‘小单’。”他说，此外，平台会让信誉级别较高、评价较好的网约车司机有一定的接单“优先权”，这也让网约车司机更加注重自己的信誉度。

　　黄师傅说，监管力度加大之后，很多司机可能会像他一样，不会专门空车开过去等“大单”，只有在刚好接到去这些热门乘客集散地的订单时顺便等一等“回程单”。“到时候恐怕也没有司机再‘发假单’了。”

　　中国网约车发展历程：

　　我国网约车行业自2010年兴起，至今已多次进行了格局调整：

　　2010年5月，易到用车在北京成立，率先推出“专车”服务。

　　2012年，滴滴打车和快的打车正式上线。

　　2014年，优步正式进入中国市场。

　　2015年，滴滴打车和快的打车宣布合并，滴滴出行上线顺风车业务；首汽约车上线、曹操专车上线。

　　2016年7月，《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颁布，肯定了网约车的合法地位。同年8月，滴滴出行并购优步。

　　从2017年开始，网约车行业进入高速发展期，合规化进程加快，各平台积极配合监管，安全规范成为重要的评价因素。

　　2018年，嘀嗒于多个城市上线出租车业务并升级为“嘀嗒出行”。同年4月，美团打车登陆上海，高德上线顺风车业务，聚合模式开始在网约车市场上出现。这种模式通过整合多个平台或服务商，为消费者提供更丰富和便捷的出行选择。在聚合平台模式下，一些没有规模化的网约车平台和网约车运营管理企业看到了新的发展机会。

　　《广州日报》2023年10月26日第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