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焦虑的家长 都应该去搞一搞装修

　　◎刮哥

　　我很惊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整个人特别稳重特别豁达？”

　　他说：“不是，你发际线高了不少，感觉快秃了。”

　　最近这一个多星期我一直在努力打包，准备从租住的房子搬回家去。

　　去年这个时候，我家开始装修。装修必然痛苦，装一次宛如扒层皮，有过经历的人都会了解这中间的艰辛，但这件事完成后，再回头看这整个过程，虽道阻且长，但颇有些哲理，竟能衍生出一些关于生活其他领域的思考。

　　装修是一个逐渐妥协过程，它可以有效灭嗨，让人脱离虚妄的幻想，认清自我，回归本质。生活本质大概如此，养孩子更是。每个焦虑的家长，都应该去搞一搞装修。

　　装修开始总是令人充满期待，我眼里看的脑里想的都是无比美好的场景。我会勾画出在各种样板间般干净整洁舒适敞亮的完美的房子里的生活场景并沉迷其中。

　　直到真正动工。

　　随着那些墙皮地板剥落的，是我的心；与钢筋水泥结构一起露出来的，还有真实的自己。

　　我脑子里那个宽敞通透的客厅的视觉效果，至少需要40平方米，当初不经意间把眼珠子变成广角镜头，而自己的客厅，20平方米不到，我视力也没什么问题，肉眼可见，五步就能走到头；

　　要实现幻想中精致小巧的卡座效果，需要离五个卡座那么远的距离看才会有，而我算计一下卡座的位置，退两步就撞墙了——朋友来了有好酒，但是都得站着；

　　那个幻想中洒满阳光的温暖的阳台飘窗，跟自家的窗户规格毫无关系，我计算了一下，甭说摆书架小桌，撅着屁股费劲扒拉爬上去，腿都伸不直。

　　但我不甘心，小房间也能做成样板间啊，小小的房子也可以有大大的理念啊，我们按比例缩小就好了啊。但当我想让小小的房子实现大大的理念的时候，我发现小小的现实给了我大大的大嘴巴。

　　干净通透简约的客厅确实有充沛的活动空间，但是我妈问我：“进门我衣服挂哪儿？”

　　我想了想，在客厅活动？呵呵。而一家四口一进门衣服和鞋子往哪儿摆不乱，才是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必须放弃空间做一些柜子。

　　我安慰自己，反正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小憩的宁静的景儿也只是白日做梦，不鸡飞狗跳已经算是取得了巨大成就，做柜子就做柜子吧。

　　卡座固然可以把酒言欢，但是我妈问我：“搁哪儿吃饭？”

　　我发现我需要解决的是如何让一家四口和每天帮助你接送孩子的老人们能坐在一起吃口饭的问题，所以我必须要首先布局以便放得下一张更大的餐桌。

　　我安慰自己，就算有了卡座吧台，中年人又有几个叫得出来在家里把酒言欢的朋友呢？中年人的社交由孩子主导，若不是周末为了给孩子找伴不得不往一块堆儿凑，中年人只想在家里躺着。

　　当然，小小的钱包也可以给我大大的嘴巴。

　　想在北方冬天坐在窗台上喝咖啡看书而不让漏进来的西北风吹出大鼻涕，美观、保暖、安全，每一寸都需要钱，即便按照自己家蜷缩着腿的小窗户的尺寸计算，好工好玻璃好五金，算下来至少8万，是我预算的两倍。

　　然后我妈问我：“搁哪儿晾衣服？”

　　我权衡了一下在阳台喝咖啡和晾衣服的概率，突然冷静下来，决定还是做一些实用的架子。我安慰自己，省下来的钱到外面喝咖啡，一天一杯，够喝八年。

　　总之，我固然可以在最初有我的期待，但我也必须学会在半路不断调整目标，因为我的房子，终归不是样板间。

　　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当然，与不断调整目标的是心理建设匹配，我一定要习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实。计划得再周密，事情也绝对不会完全像预期那样按部就班。

　　我一切都计算好了，守法合规，躲开了中考，避开了高考，把法定节假日全刨出去，算出一个进度表。但当我在我认为最安全的日期装窗户的时候，安装工人打电话说，对面楼里培训机构冲过来几个人问，你动明火，你报备了吗？在工人表示已经向当地派出所备案之后，他说，我们这边正在进行内部考试，考一天，你敲出声音就报警，让你干不了。

　　工人说：“我可惹不起事，要不今天就算了。”

　　我当然知道报警没有道理，但我不想难为工人，又分身无术，只好决定今日作罢，但当我想跟工人再约时间时，被告知已经安排到一星期之后了。

　　结构好不容易完成，窗户也安好了，开始进入到内装，就在顶部刚做完，北京下了去年最密集、最大的雨，一连好几天。窗户和阳台暴漏，顺外墙吊顶往下流。工长说：“现在什么都不能搞，漆会淹，线会泡，你这窗户没做好。”

　　把安窗户工人——当然又是等了一星期——叫过来勘查。

　　工人说：“老板老板你听好，这个窗户做挺好，是你防水没搞好。”

　　我又找到工长算账：你不是说把防水都做完了吗？

　　防水里外里做了五趟，工人都快给我跪了，说老板放过我，你这个楼也就这个效果了。第五趟之后，终于不漏了，因为雨季结束了。

　　诸如此类意外事件还有很多，本预计4个月完工，一晃干了半年多。

　　这一过程自然十分煎熬，但我也有所收获，比如可以更好控制情绪，疏导焦虑；不贪不妄，看破红尘；空即是色，慢即是快，整个人显得佛佛的。

　　有一次我一朋友看见我问：“你是不是信佛了？”

　　我心说心态变了对一个人的气质果然有影响。我很惊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整个人特别稳重特别豁达？”

　　他说：“不是，你发际线高了不少，感觉快秃了。”

　　装修可以让你更深刻理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道理，人活一世，计划当然要做，但要随时做好全盘皆翻的准备——这绝对不是负能量毒鸡汤，而且颇可以延展到养孩子方面。

　　当然，说了这么多痛苦的，说点振奋的，尽管我的房子现在的状况跟我的预期和计划全不一样，中间出现很多令我阵痛的放弃的环节，但现在它呈现出的样子，是令我相当满意。

　　走过来你会发现，有时候放弃未必是错误。

　　纵然你对房子有万千期待，你心里认定它应该要成为天选之子，你可以对它至高期待和幻想，你一定会参考几十上百种的样板间，但你终究不能照搬别人，你必须要不断调整，吸收并放弃，边破边立，找到最适合自己房子的那个方案。

　　房子和房子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

　　你一定会有遗憾，必然会妥协，但遗憾和妥协并非坏事，因为房子最终呈现出来的，一定是最适合它的大小、结构、布局、功能的那个样子。

　　一房尚且如此，何况孩子乎。

　　你可以豁达遗憾于你的孩子不是天才，接受他真实的样子，你可以把你的期待藏好，向孩子的意愿妥协，相信我，这不是什么坏事。

　　很多朋友对孩子成绩表现出了巨大的焦虑，问我怎么考虑的，我都会问一句：“你房子多少年没装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