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住时光的灰汁粽
[安徽]叶荣荣 ◇逝水流年
家乡徽州有个习俗,每年要吃两次裹粽。徽州年粽的风俗可以追溯到唐宋,因是聚族而居的宗族社会,过年要祭祀祖宗,“粽”与“宗”同音,吃粽就成了年俗。煮熟的粽子还要高高挂起,寓意来年家门金榜高中。
另一次吃粽在端午。岁岁端阳,馋人的吃食缤纷亮相,我最惦记的是灰汁粽。它是真切的喜爱,更是温暖的收藏。
灰汁粽,以草木灰汁拌糯米包裹而成,碱性重,黏性强。看一眼,口齿生津,尝一口,回味绵长,是独一无二的徽州特色。
端午到,外婆忙,灰汁粽即将登场。
将水稻秸秆焚烧成灰,冷却后掺入开水搅拌澄清,沥出灰汁。再将洗净的糯米倒入灰汁中充分浸泡,约莫一个晚上的时间,糯米由白渐变成黄,就可以包粽了。包裹粽子的外皮有几种,箬叶不易破损,清香馥郁,是首选。蒲葵叶撕成条状,适合捆扎。肋条肉和豆沙做馅,口味有咸和甜。也可以不放馅,吃起来有天然的甜味,谓之白水灰汁粽。
出锅的粽子沾满灰迹,外相不算好看。剥开箬皮,粽团呈现淡黄或土黄,颜色的深浅取决于灰汁的浓度。灰汁粽适合冷食,凉透的粽团韧柔糯绵、清香利口,既可当茶点,又能作正餐。我嗜爱纯粹的淡淡甘甜,自然偏爱白水粽,外婆包裹的灰汁粽也就以此居多。
外婆最后一次包裹灰汁粽已患重疾,精神大不如前。父母力劝,也不抵事。或许是自知大限不远,外婆表现得很是决绝。众人收拾好辅助事
项,垂手静候。外婆端坐在长条凳上,身形佝偻。左手取过两片箬叶,叠拢成窝凼,右手倒进适量灰汁糯米,入馅,敷平,合上箬叶,捆扎成形。虽然她再也直不起腰,手也不时会打颤,但出品的灰汁粽舒展俊朗,相貌堂堂。那年我11岁。
我的孩子即将出生的夏天,岳母已经包裹好嵌有红枣的灰汁粽。我和妻走街串巷敲开亲朋好友的家门,将粽子成双奉上。这时的粽子包含有特别的含义,称作“催生粽”。收到催生粽的人回赠吉言,我俩满载平安顺利的祝福回家,静候人生幸福时刻的到来。
又过了几年,妻子也学会了包裹灰汁粽。她的样子和举止有外婆当年的影子,端庄、聪慧、坚韧,透着一股把日子过好的认真劲。我的孩子也如同我当年一般,围着火燎的草木大呼小叫,抢着搅拌灰汁溅洒一地,捆扎粽子总拽断绳却又不服输,盼着粽子出锅时不时来锅台打转。我欣慰的是,他也爱吃白水粽。
我帮妻子将灰汁粽成双成对地系好,悬挂在厨房窗台的铁栅栏上。它们像极了一只只翩翩欲飞的蝴蝶,招引时光无声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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