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一老一小”：破解社区年轻人的“急难愁盼”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张大维教授课题组，针对当代青年对社区生活的普遍需求，面向31个省(区、市)4万多名14至35周岁青年展开系统调研。今年6月发布的调研结果显示，41.26%和37.26%的青年表示社区现有儿童教育类和老人帮扶类服务无法满足需求，老幼服务成为青年在社区生活中的“急难愁盼”。课题组指出，要从青年发展出发，精准把握青年在社区生活中的多重服务需求。

　　——————————

　　在江苏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的刘方华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的父母都已年过六十，生活在浙江金华老家。在一次搬运东西时，母亲不小心闪了腰，需要卧床休养一个月。

　　刘方华得知消息后，急匆匆赶回家照看。他用一周时间安顿好老人，又赶回公司上班，但一直放心不下。

　　刘方华说，这件事让他开始直面父母的“养老问题”，如何更好地照料老人成了他的牵挂。

　　社区是年轻人走出学校、迈入社会后要面对的重要生活场域。在今年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上官剑提交的《关于用心用情用力解决青年安居问题》提案中指出，除了要让青年“住得到”“住得起”，还要让其“住得好”。

　　更希望居家养老和依托社区服务赡养老人

　　2023年4月，龚宇的父亲因为中风，无法走路说话，甚至大小便失禁。提及此事，龚宇眼眶微微发红：“以前总觉得他身体很好，突然之间发现父亲老了。”

　　在医院治疗一周后，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龚宇把父亲接回家，找了一名护工专职照顾。

　　护工年近70岁，月薪5000元包食宿，龚宇还是觉得“照顾得不尽心”。几个月后，龚宇将父亲送至养护院，他就近租房，以便日常陪护，“算起来每月也要花费5500元”。

　　通常下班后，龚宇只在出租房稍作休息，就要赶到养护院陪伴父亲。有一次来看父亲，龚宇发现父亲的嘴巴鼓着，竟然含着一团没有咽下的饭。

　　类似的情景，让龚宇回想起来感到“很心疼”。

　　虽然理解护工“一对多很辛苦”，但他还是希望“能多一些专业护工，照顾老人更细致一点，让子女在外工作能更安心、更放心”。

　　华中师范大学课题组针对年轻人对老人帮扶类社区服务需求情况具体分析发现，他们希望老人居家养老和能在社区得到养老服务的需求度排名分列第一、第二。

　　今年全国两会上，社区养老引起广泛关注。来自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养老形成了“9073”格局：90%左右的老年人居家养老，7%左右依托社区养老，3%入驻机构养老。

　　这一格局与当下青年对养老服务的需求情况基本一致。

　　课题组分析认为，这说明青年更愿意居家和依托社区服务赡养老人，凸显出当代青年具有孝道观；同时，反映出居家养老和社区养老的服务供给缺口较大。

　　调查显示，37.26%的受访青年表示社区现有老人帮扶类服务无法满足其需求。25岁以上青年对赡养老人的养老服务需求更加强烈——25岁-30岁、30岁-35岁两个年龄段的青年对老人帮扶类服务的需求分别达到39.17%和47.36%。

　　青年的年龄段与养老服务需求密切关联，体现在对其他类型的社区服务上。调查发现，以大学生为主的18岁-22岁青年对文娱与劳动就业的服务需求更加凸显。

　　金瑶毕业后离开老家到上海工作。她说：“刚开始没有担心父母，但随着他们年纪渐长，父母步入老年，我发现面临的养老问题越来越突出。”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张大维教授分析，青年社区需求会呈现年龄分层和职业分化。“随着青年人年龄渐长，他们对父母养老的关注和需求更高，成为社会各方需要面对的问题。”

　　对孩子课后托管和寒暑假辅导需求度颇高

　　李希今年30多岁，儿子淘淘上小学一年级，平时下午5点放学。李希在政府部门工作，孩子爸爸在国企上班，他们都没时间接孩子，“孩子放学时我们还没下班，来不及接”。

　　淘淘所在的公立小学没有免费托管服务，李希只能打专业托管机构的“主意”。

　　探访了学校和朋友推荐的托管机构后，李希发现，课后托管班的报价在每月几百元至几万元，大多是在学校附近或小区周围租房开办，不是太贵就是环境不太好，“有的就在小区住户家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许可证”。

　　“如果社区有这项托管服务就好了，花钱也愿意，起码放心。”李希说。

　　调查显示，41.26%的受访青年认为社区现有儿童教育类服务无法满足其需求。其中，课后托管和寒暑假辅导在社区儿童教育类服务中，需求度排名前两位，占比分别为45.84%和42.94%。

　　课题组在走访中发现，目前能够提供托管服务或具备托管条件的社区还相对较少，难以满足青年父母的需求，将孩子就近送到专业机构托管的情况更为普遍。

　　武汉某社区建有设施完备的小学，但实际就读的学龄儿童每个年级只有几人到十几人。该社区一名工作人员坦言，家长对儿童教育需求强烈，但由于“学校的教师队伍不稳定，有条件的家庭都将孩子送往街道附近或核心城区学校就读”。

　　相比建设社区小学，居民们更希望能有儿童寒暑假和日常的社区托管服务，但一些社区中“这方面服务的缺口还比较大”。

　　调研组在访谈中发现，很多社区干部会把“一老一小”作为社区重点关注对象。但青年自身的需求在基层社区中容易被忽视，如何安顿好“一老一小”，解决后顾之忧，应更多“从青年需求出发”。

　　“‘青年自身的多重需求应该得到更多关注’，这实际与基层社会治理相关。”在张大维教授看来，社区服务与青年需求存在“对焦失准”，且多数服务仍停留在传统模式，服务供需出现错位，需要更好探索、创新基层社会治理模式，以精准对接青年多样化需求。

　　助力社区善治，近六成青年参与过社区服务

　　2022年，在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之际，国务院新闻办公室首次就青年群体发布《新时代的中国青年》白皮书。其中提到，2020年，青年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71.1%、比十年前增加15.3个百分点、高于整体常住人口城镇化率7.2个百分点，更多青年通过城乡之间的发展流动更好融入城市生活、实现发展跃迁。

　　课题组成员、在读研究生刘晴认为，这一数据说明当代青年在城乡之间的流动性增强，青年更倾向于集聚城镇，在城镇创新创业。社区作为青年安居乐业最基本的生活单元，成为青年在城镇落脚的港湾。

　　近年来，党和国家倡导建设青年发展型城市，鼓励城市对青年更友好，青年在城市更有为。课题组指出，社区在为青年提供多样化、个性化、普惠化服务的同时，青年作为社区居民和有生力量，也应当积极参与社区公共活动，助力社区善治。

　　课题组调研发现，87.25%的青年愿意参与社区服务活动，超过50%的青年曾参与社区公共服务。与此同时，社区工作者和社会公众普遍对青年参与社区事务的感知不深，青年群体参与社区事务的潜力还有待进一步开发。

　　“居住在社区的青年如同潮水一般，早出晚归，很少有时间参与社区服务。”武汉市洪山区一社区工作人员介绍，虽然尝试过举办大学生挂职锻炼活动，但在时间、需求等方面存在错位。“很多人都是来一次就走了，实际作用不大。”

　　大三学生洋洋曾利用暑假在湖北宜昌某社区进行了一个月的志愿服务。早上8点到，下午5点走，日常工作是登记来访人员、清扫社区、拍摄工作照等。

　　在实地走访调查中，有青年反映，“一次性”参与和“形式化”参与现象较为普遍，他们期待能够沉浸式、可持续参与。

　　不论是参与社区实践实习，还是志愿公益服务，获取相关信息是首要前提。在4万多名调研对象中，1/4的青年将未参与社区服务活动的原因归结为“不知道消息”。

　　河南新乡一位社区居民说，社区干部会在楼栋群里发布活动通知，但活动一般都安排在工作日，“我们没有时间参加，平时工作忙起来也不知道有活动”。

　　调研组认为，社区对于青年而言，除了是生活工作的重要空间，还是成长发展的重要平台。“我们更强调青年在社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在小事中贡献力量。社区以及基层社会治理组织要对青年的志愿服务给予反馈、激励。建设更加美好的社区生活需要更多青年出力、助力。”

　　(文中受访社区青年为化名)

　　牟梓苓霄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雷宇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