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麟:在法国20多年,我看到西方越来越意识到中国的份量 | 中法老友记
中新网11月12日电 (记者 孟湘君)2024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近日,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郑若麟接受中新网专访,畅谈他对中法两国关系发展和人文交流历史的感受与经验。
郑若麟出生在一个法语世家,父亲是著名法国文学翻译家郑永慧。郑永慧翻译过诸多影响力巨大的法语作品,从《九三年》、《笑面人》再到新小说,从雨果到巴尔扎克,译作40余部,高达600多万字。很多热爱法国文学的中国人,都阅读过他翻译的法国文学作品。
小时候,父亲往往会叫郑若麟去邮局拿订阅的法国《人道报》(L’Humanité),作为取报纸的奖赏,父亲会跟他讲《人道报》上的连载漫画小狗比夫(Pif le Chien)的故事。这一系列漫画伴随着郑若麟的童年成长,成为他对法国文化的初印象之一。
长大后,郑若麟赴法留学,归国后就到上海《文汇报》做记者,从80年代末起派驻法国。这一驻,就是20多年。
在法期间,郑若麟担任起了文化使者的角色,一直向两国介绍对方的文化,不仅以中文写了很多有关法国的文章,也用法语写书介绍中国。他还是第一个把“法国政治正确”这样的概念介绍到中国来的人。他认为,不真正了解、理解这样的概念,就无法了解法国的政治生态。他也希望,法国人能越来越多地认识和了解真实的中国。
视频:郑若麟:希望法国人更多地认识和了解真实的中国|中法老友记来源:中国新闻网
47法郎的中国产玩具,让他印象深刻
1985年,在《中国青年报》任职的郑若麟第一次去法国,切身体会到了两国间的差异。他还记得,当时1法郎约等于人民币1.2元,中国一名刚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月薪在上海大概是50多元。到法国以后,郑若麟一打听,法国最低月薪是4400法郎。
到法国的百货公司后,他细心观察,想看看当地有没有中国的商品,结果货架上琳琅满目,都是日本制造的商品。好不容易看到一架标着“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的上海生产的玩具钢琴,售价为47法郎,快赶上毕业生一个月工资了。
这让郑若麟非常感慨。47法郎的玩具钢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今,回想这些经历,郑若麟愈发感到中国的不容易。“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从一个几乎是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家,走出西方对我们全面封锁的困难时期,到如今成为建立了完整工业体系的一个大国。这当中,有很多东西是难以比较的”,他说。
2013年,长期驻法的郑若麟离开法国时,想买一些礼品带回国送给朋友们,发现要买一件不是“中国制造”的东西,已经很难了。他发现,法国闻名于世的特产比如香水、头巾等,几乎都是“中国制造”,这就是当年与如今的差别。
“西方越来越意识到中国的份量”
驻法期间,郑若麟时常参加法国电视、电台举办的有关中国问题的辩论和讨论,所写文章亦时常见诸报端,在法国当地有忠实受众。
在他看来,法国政府、媒体乃至于普通民众对中国和中华文化的印象,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大变化。
刚到法国时,作为一名中国记者,要采访法国的政要名流,可谓困难重重。能够去参加法国政府的新闻发布会,或者某位部长要访华从而接受中国媒体采访,就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但很快,中国的声音、中国的份量就“起来了”,郑若麟说。
他举例说,美国计划对伊拉克发动战争之际,时任法国外长德维尔潘接受了自己的采访。在他看来,法国在外交领域有自己的政策路径,德维尔潘之所以选择中国媒体,发布有关法国不赞成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声明,是因为他认为通过中国媒体发声,能够给美国“一个震撼”。这也说明,中国在国际事务当中的重要性提升了。
“西方国家越来越意识到,中国的份量非常重”,郑若麟说。从2007年到2012年法国总统大选,中国记者对法国大选怎么看,法国大选对中法关系有什么影响,越来越受到法国媒体关注。
郑若麟先后接受了不少法国电视台、电台的采访。比如,法国主流的TV5 Monde电视台邀请他作为外国记者,采访法国大选的总统候选人,还有法国媒体邀请他参加有关中国话题的辩论。他认为,这是中国媒体在法国影响力增加的表现之一。
“平凡的中国人”,不平凡的记述
由于经常到法国媒体上参加节目,节目当中谈论和介绍中国时,郑若麟发现,法国人对中国的不了解甚至误解,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不无感慨地表示,在法国20多年,他时而读到有关中国的书,很多也是从负面的角度来看待中国。作为郑若麟心目中的“权力机构”之一,法国媒体,对中国有着很深的偏见。
有些法媒朋友跟郑若麟说,不赞同媒体上对中国的这种介绍方式。之所以邀请他去上节目,就是想让他去谈谈真实的中国。
然而,郑若麟认为,自己的声音还是太小、太轻。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有必要写一本书,让法国人有机会更全面、更深刻地了解中国。
郑若麟的法语著作《平凡的中国人》(又译《与你一样的中国人》)应运而生。这是第一本由中国人用法文撰写、在法国出版的有关中国人的书。
书中介绍了中国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比如家庭模式、吃穿用度、交通工具等,以平实的方式告诉法国人,中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本书出版后获得一些法国媒体推荐,三个月后就一售而空,重新印刷,取得了成功。
求同存异,在尊重的基础上交流互鉴
事实上,在郑若麟眼中,中法两国都是文化大国和哲学大国,有着强大的创造力,都对人类的文化事业做出了伟大贡献。两国的文学作品,为人类文化领域以及两国本身提供了丰富养分。而中国人和法国人也有很多相同之处,如都热爱生活、热爱和平,都希望能够为他人做出自己的贡献。
但同时,郑若麟也以自身经历指出,从生活、学习到文化,中法两国间的确差异很大。他表示,尽管法国宗教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变化,但它仍然是崇扬“一神论”的国家,而中国是一个无神论的国家。中国人认为,中国并不是某个神创造出来的,中国的文明、文化,是自己建设起来的。
他还指出,中法间另一个差异,就是法国崇尚个人自由,总是把追求个人权利放在前面;而中国人崇尚集体精神、推崇为他人服务。
郑若麟强调,重要的是,中法两大文明具有差异性,也具有互补性。正是差异性,构成了让对方学习借鉴的价值;正是互补性,能使得彼此的文明交流更加交融和灿烂。
“在文化交流当中,不要仰视,也不要俯视,而是要平视对方。一定要有相互尊重的理念”,郑若麟说,只有相互尊重,才能认真去学习对方的长处;只有相互尊重,才能彼此理解并以此为基础合作共赢。
在他看来,中法间开展人文交流的动力充沛,因为法国人跟中国人一样,都是“好奇的民族”,对认识陌生的文化,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同时,法国对中国的认知还存在误解,甚至自认为“比中国人还要了解中国”。他希望两国跨越交流障碍,让法国人更多地去了解中国的优秀之处。
郑若麟认为,语言交流是有效途径之一。中文现在已成为很多法国人愿意学习的一门语言,而在中国,学法语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是一件好事”,他表示,推动中法两大文明交流互鉴,能让彼此的文化更为丰富多彩,“不仅对中国和法国来说,对世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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